美文欣赏丨李清照诗词中的酒与茶

阅读中国历史，若读到宋史，特别是文学卷时，有一个名字你不得不说，她就是生于1084年的北宋，卒于1155年的南宋，被后人称为“一代词宗”“九百年间一词后”，是诗人、散文家，还是金石家的李清照。当代著名散文家梁衡在《跨越百年的美丽》中写道，“居里夫人一直是我崇拜的少数名人中的一个。如果说到女性名人，她就更是非第一莫属了，余后大概还有一个中国的李清照”。1987年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将水星上的一座环形山以“李清照”的名字命名，这是她去世800多年后获得的殊荣，也是世人对她的贡献的充分肯定。

1084年春，李清照生于山东济南的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李格非曾官至礼部员外郎，一生所著颇丰，有《洛阳名园记》，对后人有一定的影响。李清照家境优裕，从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柯宝成先生编著的《李清照全集》共收录她的诗18首、词46首，有存疑词、误署词43首，还收录了《词论》《金石录后序》。

靖康之乱后，中原百姓纷纷南渡逃亡。此时，正过着琴棋书画、清风明月、别致小资生活的李清照，因为北宋的灭亡，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人生轨迹也开始跌宕起伏。同许多南迁的普通百姓一样，李清照过起了山河破碎、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艰难生活。到她的人生后半场，更是形影相吊、孤苦伶仃。这些都在她的诗词中有所体现。如果认真阅读李清照的诗词，就会发现此时的李清照常常是借酒消愁，以酒度日。她所写的46首词中有23首提到了酒，有把酒、残酒、淡酒、病酒，酒后是沉醉、浓醉、沉睡……她似乎特别喜欢在醉意朦胧中，无奈地观察大宋逐渐湮没的滚滚红尘。除了爱酒，她也爱茶。她的诗词中，有6首是关于茶的。如果说李清照喝酒是为了消愁，那么品茶，则让她于艰辛的乱世中获得了心灵上的宁静与慰藉。那我们就着重从李清照诗词中谈谈酒与茶的故事，品味她的茶酒人生。

从李清照的作品中你会看到她一生从来没有离开过酒，少女时期便经常饮酒作乐，天真烂漫；在婚后的几年，夫妻俩在种了梅花的庭院中踏雪寻梅，饮酒赏梅，此时的李清照过的是幸福的生活，饮的是浪漫之酒；丈夫去外地赴任后，离别的日子是痛苦的，那个时候喝的是相思酒；金人入侵后，喝的是山河破碎悲愤之酒；丈夫去世后，晚年的李清照饮的是伤感孤独的酒。

我们选几首她的词中关于酒的表述。

首先是这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李清照少女时，在故乡的溪亭，与小伙伴们轻轻地划着小舟。或许是午餐时饮了几杯酒，有些不胜酒力，慢慢的小舟不知不觉地飘进荷花深处。此时她半醉半醒，忘了回去的路，于是奋力划舟寻找归路，这一下，惊得湖中的鸥鹭飞起。这是李清照最早出现酒的词。

李清照还有另外一首同时期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晚上雨疏风骤，李清照在酒后沉沉睡去，酒醒后懒得起床，醒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卷帘的侍女，经历了昨晚的风吹雨打，院里的海棠花怎样了。侍女回答是海棠依旧，她对侍女的回答不满意，说海棠花现在是绿叶繁盛，红花却凋零了。表现了李清照惜花爱花之情。

还有夫妻离别后写的《念奴娇·春情》：“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讲的是丈夫赵明诚出门在外，庭院深深，自己独自一人愁绪涌上心头，心事重重，以酒排愁。本来是让人兴奋的酒，醒来后却兴奋不起来，反而更加忧愁。

同样是表达夫妻离别之愁苦的词《醉花阴·重阳》是这样写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重阳节，傍晚时李清照到东篱园喝酒赏菊，菊花盛开，香气袭人。李清照想起了远方的丈夫，感到伤愁，感觉自己比黄花还消瘦，真可谓为伊消得人憔悴。

李清照在《蝶恋花·暖雨晴风初破冻》中写道：“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写的是丈夫离家在外，自己独自一人，不胜伤感，想起他们夫妻在一起煮酒烹茶，其乐融融，而今独抱浓愁，长夜难眠。

还有《凤凰台上忆吹箫》：“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写的也是夫妻离别之苦。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这是李清照即将告别家乡，姐妹情深的送别酒。

1128年，李清照夫妇在乱世之中短暂相逢于江宁（今南京）。在赵明诚邀请亲朋好友相聚的日子，大家自然想到了身处他乡，故土已在金人的蹂躏下，因朝廷无能退缩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无不痛惜。当天晚上，李清照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写下了《蝶恋花·上巳召亲族》：“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抒发的是她在喝完思乡凄凉之酒后辗转难眠，忧伤惆怅之情。

1129年，江宁城内发生叛乱，赵明诚从城楼上顺绳索逃离而罢官。他们夫妇俩又踏上了新的艰难旅途，从江宁到芜湖，最后到达赣江。身处乱世，身在他乡，李清照对家乡的思念越深，她遥望北方，似乎能看到故乡，因此借酒消愁，怀念亲人，写了《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沈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同年，赵明诚病逝，此时金兵南下，宋高宗逃离建康，李清照也被迫再次踏上颠沛流离的旅途。亡国丧夫之痛，都压在一个弱女子的肩头。此时的李清照被无情的岁月吹打了满身的沧桑，她最后辗转来到台州，写下了《好事近·风定落花深》：“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此时的李清照一个人流落他乡，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心中无限的悲凉，只能借酒排遣心中的伤悲。

晚年的李清照生活在杭州，生活清苦、凄凉、孤独，父母已亡、丈夫亦逝、膝下无儿女，身在异乡，身在乱世，没有了踏雪寻梅、煮酒烹茶，没有了儿女情长、琴棋书画，遥望北方，故乡路漫漫。在那段独自一人的日子里，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李清照写下了这首《声声慢·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词中写酒的还有《渔家傲》中“共赏金樽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忆秦娥》中“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浣溪沙》中“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转调满庭芳》中“不怕风狂雨骤，恰才称，煮酒笺花”；《永遇乐》中“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李清照除了词中许多写酒的句子，她的诗中也有不少写酒的，如“想见皇华过二京，壶浆夹道万人迎”，“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青州从事（指好酒）孔方兄，终日纷纷喜生事”。

总之，当你读完李清照全集中的诗与词，特别是她的词，其中一个“酒”字总是与她如影随形。少女天真烂漫时、新婚燕尔时、夫妻踏雪寻梅时、诗情画意时、夫妻离别时、姐妹分别时、丈夫去世时、晚年孤独时、国破家亡悲愤时……总是痛饮几杯，在醉意朦胧中写诗填词，抒发胸臆，或醉或醒，心情时好时坏，这一切都在酒杯中，一醉解千愁。

酒在李清照的眼中，不仅仅是一杯酒，里面包含着人生的酸甜苦辣，是她的精神寄托。醉也罢，醒也罢，乐也罢，悲也罢，在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杯中，映照出的是巾帼豪气和才女的风姿绰约！（文/霍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