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寻绎丹青世界里的《红楼梦》义理 ——读夏薇的《文本与视觉：〈红楼梦〉人物图鉴》

近年，清代著名画家孙温的《红楼梦》彩绘图，不仅为各大出版社青睐，而且时常作为众多“红学”著作的封面用图，业已被越来越多的当代读者认识和喜爱。但令人遗憾的是，学界却一直缺乏对其系统研究。缘此，河北教育出版社新近推出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夏薇研究员的《文本与视觉：〈红楼梦〉人物图鉴》（以下简称《图鉴》），堪称一部正当其时的开拓之作。

夏薇于明清小说研究用功甚勤，多有建树，已出版有《〈醒世姻缘传〉研究》《梦·醒·三国：明清小说新论》《〈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本抄本初探》《明清小说中的性别问题初论》，译著有浦安迪《〈红楼梦〉的原型与寓意》，并在《红楼梦学刊》《明清小说研究》《文学评论》《文学遗产》等权威刊物，刊发多篇富有学术深度、理论高度，同时又禀赋诗性灵气的论文。

“十年辛苦不寻常”，正是得益于她长期执着的学术探索、积累、超越，《图鉴》可谓是夏薇《红楼梦》研究的标志性成果，尽显其学术研究的独立、自主、创新意识。夏薇几乎调动了她在《红楼梦》作家、版本、脂评、探佚等多方面颇为深厚的学术资源积累，《图鉴》得以实现文献、文本与文化的会通，充分表现出她的学术自信。仅书的章节名称，即兼有理性分析与诗化体式之美，读者极易从中体味其情彩斐然之美。诸如第一章“这个女人是谁？”、第八章“宝玉不是‘万人迷’：那些不爱宝玉的女孩儿们”、第十一章“黛玉和宝玉的成长、成熟与不可言说的爱情”等皆明心见性，既直观呈现论点、方法、视觉的独特，又化俗为雅、活泼生香，极富清新隽永的诗意美，堪称深得曹雪芹《红楼梦》“淡极始知花更艳”的真传。

《图鉴》的诸多论述，因多从动态、多维、开放的视野探析，凸显著者强烈的主体意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学者对宝黛爱情的心理、内涵、表征等研究殆尽，而夏薇竟然铺排出21种方式，她立足于细读文本，故而新意十足。有关小红在前八十回的作用，一般读者基本不大会留意，夏薇细致品味她何以成为“作者的一把万能钥匙”，让读者眼前为之一亮。她对《红楼梦》后四十回优长的分析，固然不是唯一正确的结论，但针对有论者罔顾二百多年《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本的广泛传播阅读史的客观存在，竟然完全否定续书重要价值与独特贡献，应该具有矫枉过正的价值功能。

恪守文学本位，以人物为中心，勘问《红楼梦》的寓意，品鉴《红楼梦》杰出的艺术美，是夏薇此书的又一大特质与亮点。《图鉴》立足文本，聚焦人物，阐释《红楼梦》的主题、情感、美感，始终以文学为切入点，连接点，以及价值创新的增长点。《图鉴》对孙温《红楼梦》彩绘的解读，终极目的是为阐释《红楼梦》提供新的理论、材料、视点，而不是舍本逐末，导向与局限在只对孙温画艺得失长短的批评。譬如第三章，夏薇结合脂砚斋对史湘云“间色法”作用的解读，既指出“间色法”作为中国古代绘画术语的内涵，重心又落在探佚史湘云的最终结局。她直言绝不苟同有的专家，竟然推断曹雪芹《红楼梦》的原稿，会设置史湘云与贾宝玉应该有一段婚姻。如此真正立足文学立场的著述，不仅让“曹学”与“红学”殊途同归，而且匡正个别为考证而考证的偏失，尤其是拨开新旧索隐派人设的各种迷雾，维护了《红楼梦》作为经典中的经典当代阅读“公共形象”的严肃性。

概而观之，夏薇的《图鉴》坚守文学本位，对石破天惊、博大精深、诗意葱茏，永远活在当下的世界文学经典《红楼梦》，展开公允、严谨而又有深意的“心解”（借用袁世硕先生的《贾宝玉心解》术语），为当代学人讲好《红楼梦》的故事，奉献出了自己独特的诗性智慧。该书不仅填补孙温《红楼梦》彩绘专项研究的空白，而且对研究古代文学经典的跨界传播，以及探析如何激活传统优秀文化资源，皆有示范与引领作用。（文/李祝喜 咸阳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副教授、中国红楼梦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