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电影《守岛人》的美学成因

由陈力执导，刘烨、宫哲联袂主演，献礼建党百年的电影《守岛人》自公映以来，现场观众，热泪滚滚，媒体舆论，好评如潮。

走出影院，我一直在思考，这部取材于一对夫妻32年坚守一座孤岛故事的电影，何以成为当下中国影坛最走心、最动人、最有口碑的“献礼影片”呢？我想从以下两个方面简论之。

一、审美的把握生活本质

生活永远是艺术的源泉。艺术家只有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在厚实的生活基础上，审美的把握生活的本质，才能在审美创造中真实还原和艺术化呈现出生活的本真，从而依靠真实的力量撑起艺术世界的一片蓝天，给受众最大程度上的感动刺激，激起强烈的审美体验冲动，获得巨大的审美娱悦。八一电影制片厂一级导演陈力在受领拍摄献礼建党百年电影《守岛人》任务后，带领主创团队无数次深入“人民楷模”王继才生前坚守32的开山岛体验生活，不仅身入，更是寻求心入，他们主动“下生活”与他的妻子王仕花同吃同住在一起，敞心交流，与他们的子女、同乡同事倾情恳谈，获取对“守岛伴侣”立体、鲜活、深刻的审美把握。正因为王继才不是一个完人，是一个从平凡中逐渐成长为一位平民英雄而更加可感可信、可钦可敬。当年从他被王长杰部长(侯勇饰演)“诓”上岛，经历台风获取了最初的守岛体验，到在长期坚守中逐渐认识到“守岛”就是守国、守国就是守业的神圣天职的伟大意义之时，悟出了人生价值的真谛，“人这一辈子，能干好一件事，就不亏心。不亏心，就不白活。”

王继才的妻子王仕花，在与丈夫心心相印、相濡以沫的人生岁月初始，她认为，丈夫一个人去守岛守国，另一个人就必须在家守家守业。王仕花一个人挑起家庭的重担，她要在学校教书育人，培养大女儿小宝，还要照顾两家老人，以微薄的薪水养活全家，在她的心底和“岛主”丈夫有着共同的精神信仰，丈夫守岛就是守国守家，自己守家也是为了丈夫守岛守国，在她看来这一切“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她更要为他为岛为国当好这个家。于是我们看到，王仕花为了节省开支，一般的生活必须品都可以减缩，唯独白酒不能少，因为那是她的“守岛人”战胜潮湿、营养身体、克服孤独的珍宝。她最终选择上岛陪伴丈夫，也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懂得，她那只有六个字的人生告白，“你守岛，我守你！”言简意赅，却胜过万语千言，铁骨铮铮，浸入骨髓，情比海深。他们对祖国的大爱，对守岛的坚定，对初心的挚念，对爱情的纯贞，对人生价值共识所达成的境界，感天动地，令人敬佩。这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时代楷模”的精神品质，从他们身上彰显出伟大的中国精神和中国力量。陈力导演说，王继才、王仕花夫妇对岛的深情、对祖国的深情，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深情，是交融在一起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岛，每个人都应“在自己的岛上，好好奋斗，寻找自己的幸福”。

二、审美的表现生活之本真样态

优秀的作家艺术家在谈起创作的成功经验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说，不在于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也即审美的表现作家艺术家对生活本质及本真状态的艺术发现。

(一)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刘烨饰演的王继才和宫哲饰演的王仕花是影片中的男女主人公。是以陈力导演为核心的主创团队倾情倾力用心用功塑造的典型人物形象。他们的形象、性格、情感、命运、故事、动作，以至于全部艺术细节，都连动着全剧的审美创造，牵动着万千观众的审美体验，影响着全社会的审美娱悦。

为了达成对典型人物在生活本真样态下的审美表现，作为导演兼总编剧的陈力带领编剧团队多次深入生活一线，反复修改打磨剧本，寻找设计最能体现人物性格、揭示人物精神境界、激活特定生活场景、引发观众心理共鸣的台词警句，彰显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气度。在导演的“苛刻要求”下，刘烨为了达到生活原型王继才的本真样态，不惜在酷阳沙滩上暴晒，在礁石山路上奔跑，在海浪中浸泡，在岛礁上任蚊虫叮咬，在摄影机镜头中，我们已分辨不出哪些是彩妆，哪些是创伤。宫哲也是在导演统一的美学标准要求下，出色完成着一个演员从里到外的准备。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说，“典型人物所达到的高度，就是文艺作品的高度。只有创作出典型人物，文艺作品才能有吸引力、感染力、生命力。”《守岛人》全体主创谨记习总书记指示，他们做到了倾心倾力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讴歌奋斗人生，刻画最美人物。”

文艺评论家仲呈祥观影之后动情地写道:

我想起了不久前去世的北京大学著名教授张世英先生留给我们的箴言：“西方哲人苏格拉底说‘未经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这是真理；我要补充说‘没有审美的精神自由的人生也是不值得过的’，这也是真理。”这位学贯中西的百岁哲人的哲思，与平凡而伟大的守岛人王继才的自白，共同道出了至纯至美的人生感悟，便是像王继才这样32年做好坚守开山岛这“一件事”，并为之感到“不亏心”的精神境界。《守岛人》用精彩生动的电影语言，为王继才、王仕花夫妇传神写貌、树碑立传，审美化、艺术化地讲好了“守岛人”感天动地的中国故事。

(二)以极简笔法写活“五光十色的背景角色”

任何典型人物、典型性格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他们因拥有“五光十色的背景角色”而更加光彩照人。这些背景角色，紧紧围绕在主人公身旁，如同太阳系中的恒星、行星、行星的卫星乃至于流星、彗星一样，它们在宇宙天际中公转自转、发光发热、流光溢彩。首先是在王继才和妻子王仕花的绝妙桥段中，彼此洗澡，感人至深，多次营造两个人互相欣赏、彼此恩爱、“斗地主”、演地方戏的私密空间，幸福浪漫，享受人世间最大的快慰；其次，“岛上生子”，惊天动地，牵动着岛下王部长和产科医生的担忧、焦急、愧对与深情；还有，王继才与父(孙维民饰演)母(宋春丽饰演)、与岳父(马少骅饰演)母(苏丽饰演)、与女儿小宝和儿子志国、与包老大(陈创饰演)和小豆子(张一山饰演)的复杂情感关系，影片运用精准生动的细节从不同侧面把王继才的艺术形象立体化了。不仅如此，同样难能可贵的是，除王仕花外，尽管这众多与他产生关联关系的人物都着墨不多，但由于编导的精妙设计、凝炼、精准、极简且具“烟火气”的台词，加之演员极具生活化的倾心用情表演等，共同烘托着全剧的审美创造，都给观众奉献了刻骨铭心的审美印象。

(三)一切景语皆情语，一枝一叶总关情。

综合分析，《守岛人》取得了比较高的艺术成就。这是影片主创文化自信、艺术自觉、审美自强的实践成果，体现出电影人对中华美学精神、风格、气度、技法难能可贵的探索精神。

影片在审美风格表现上，讲求以景寄情，托物言情，寓理于情。

影片的规定情境是大海中的孤岛和坚守32年的人。人与自然中的大海、礁石、海岛、海燕、淡水、饮食……一开始就有了伴生关系。而人化的自然无处不在。那大海汹涌澎湃的波涛，那云雾中海浪拍击下的小岛，那在大海上无畏风雨闪电的海燕，那在暗夜风浪中闪烁的灯塔，以及孤岛上迎风猎猎的国旗……

读过高尔基《海燕》的几代人都会产生共鸣，都会理解王继才的女儿懂事后为什么主动为自己改名为“海燕”的原因，王继才夫妻守岛守国守心的平凡岗位做出不平凡的壮举，在影片构筑的审美世界里，一切景物都是喻体，一切景语皆情语，一枝一叶总关情。导表演、摄录美、服化道共同创造出守岛人特殊的典型环境，这种饱含情感张力的人化自然，不仅会让观众心领神会，更会燃爆观众的审美想象。可想而知，当那些“人类的朋友”狗狗们，“尤其是陪伴主人王继才、王仕花夫妇先后安葬在岛上的大黄及其后代，是在言说守岛的寂寥以及人与动物的和谐相处；那泥鳅和蟹笼，是在言说岛上用水的困难和食物的匮乏；那‘眨火’，是在言说守岛的价值和作用；那189本日志和368面国旗，是在言说王继才的工作实绩和爱国情操；那热腾腾的饺子，是在传递母子情深；那贝壳头饰，是在抒发王继才‘怜子如何不丈夫’的父爱情怀；那玩‘斗地主’用的扑克牌，是在洋溢一种困境下的乐观精神；尤其是影片中反复出现王继才挥舞国旗的画面，从开始的一般挥舞，到行军礼、唱国歌挥舞，再到夫妇俩身着迷彩军服，列队正步登台、行军礼、唱国歌、深情地挥舞，其间愈益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动人心弦。”(仲呈祥语)

无论是从苏珊.朗格提出的“有意味的形式”，还是从海德格尔描述的“诗意的栖息在大地上”现象学美学角度，还是从中华美学精神范畴来分析讨论《守岛人》对中国电影美学的探索、追求与贡献，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最后，是对《守岛人》片名的一个释义，值得一提。“守”是看似静帧的一个字，又是能经历无数可能变化莫测的一个字。守岛，守家，守国，守业，守心，守望；“岛”是看似孤立的一个字，又是连通无边潜力四通八达的一个字。岛的象征意义内涵广泛。“人”是看似单薄的一个字，但又是承载无限重压、顶天立地的一个字，在影片里的人，是一个大写的人——平民英雄。这三个字连在一起作为片名，真真了不得了！在此祝愿电影《守岛人》以自己的文化自信、艺术自觉、审美自强态度，走进更多的中国观众心中，一起守岛，共同守望——守住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

（作者系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河北省影视家协会副主席、河北传媒学院研究生导师、二级教授 汪帆）